讀《荀子》最痛苦的,我個人覺得是〈儒效〉〈王制〉〈富國〉〈王霸〉〈君道〉〈臣道〉〈致士〉〈議兵〉〈疆國〉這九個篇章,因為這些篇章的份量最多,讀來也非常的生硬,但這九個篇章大概就包含了荀子的對於政治的一些看法。近年來也有一些學者順著禮來談荀子的政治哲學。當然我還沒細讀,如果就禮來談政治哲學,非常容易就會往法家走,荀子重制度這點,在行文中其實是可以見到的,《荀子‧君道》便說:
人主欲得善射,射遠中微者,縣貴爵重賞以招致之。內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隱遠人,能中者取之;是豈不必得之之道也哉,雖聖人不能易也。
這裡就可以說明,客觀制度有其不可更易之處存在。但是很重要的一點,荀子並不強調,客觀制度是一切,荀子更強調人。這個時候就不得不再說王靈康老師的過人洞見,以「人觀」為荀子研究的核心命題來寫博論。
回到人,其實荀子對於人的理解非常的有意思,而且意想不到的細膩。聖君賢相、聖人君子,在以往的語境裡,我們都習慣將之混用,彷彿君子必為聖人,賢相得位必成聖君,其實不然,聖人君子賢相聖君之間,恐怕不是如佛教十法界般的區分,透過修行可以往上,荒廢心迷可以退轉,荀子文本裡對於人的區分,是很存在式的。人,就是有其限制,農夫商賈,你想成為人人愛戴批龍戴鳳的聖君,在荀子的世界恐怕兩者並非相通,但是,農夫商賈的地位,並不一定在其他人之下,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尚位尋得善解,就是聖君,荀子對於君主,有非常濃厚的階級之感,在荀子的文本裡,聖君的地位非常之高,這種陷儒家於階級之中的論述,在現代的語境下,會被諸如勞思光先生解為權威主義大概也不意外。我想退開一步提問一個很可能會被誤解的問題,威權,為什麼會有貶抑的屬性?德厚不足以止亂,這件事大家都心理有數,如果聖君能夠用愛與溫暖(?)感化天下的話,是可以不必擁有威權,但是如果威權的使用在於為了讓那些不是那麼清明的一般人能夠因為受了控制,讓他們能夠在某個限度下,活在禮這套制度之中,成為他們自己,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就在於此。
換句話說,我發現荀子的人,都是在某個位置裡的人。放在君主的位置上,聖人就會成聖君,放在宰相的位置上,賢者就會成賢相,放在物欲橫流未經約束的世界之中,人們就會成為惡人。
這是一種非常存在式的理解,於是我們要成為什麼,你所在的位置與環境就會非常重要。看到這裡,也許有人會問,這不是悖逆了人皆可以成聖的傳統嗎?這裡我會回答,第一、人皆可以成聖,是一種如定言令式般的真理,還是某種格言?又或說,孟子的人皆可為堯舜,是一種普遍與必然的原則,還是在某種場域裡的論述?第二、人皆可以成聖,聖,是什麼?是君子?聖王?賢相?都是?或是都不是?或很可能在某個意義下,讀書求學你就是一個君子,就有可能成為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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