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這個詞我認為應該要回到idea跟-logy兩個部分。idea源自於希臘文的ιδέα,其實就是觀念,-logy的字跟其實是logos,意即關於...的研究。
有人說這個詞源於德文或馬克思,那恐怕是誤解了,馬克思解釋過這個詞,會有這樣的誤解其實跟台灣太過恐中有關係。其實logos(邏各斯)的研究,在中國已經是顯學,更已經超越了譯介到了反省這個階段了,台灣看起來這方面的研究比較少,不乏有哲學系所的人會誤解這個詞,可能真的是有很深的Ideology吧...
回到idea這個概念,這個詞在西方哲學史上,有一大堆人用過,康德、休謨等人,但要溯源,就要回到柏拉圖,對柏拉圖來說,我們所處在的世界其實並不是真實的,因為我們在變動與時間之中,而這個變動的世界之外,其實還有一個理型世界,我們的世界其實只是理型世界的copy,而理型,就是idea。而idea就是觀念,但其實用觀念這個詞來翻,我想一定會有落差,語詞的翻譯本身就是一種再造,因為兩種文化中的用語,本來就不可能完全一樣,更不要說找出完全一樣的詞語來對照,舉個例來說好了,像英語就找不到「孝順」的同義詞,這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這個對中國人(不包含台灣)或是東方人(可能包含台灣)來說,一個很平常的字,在英語之中卻找不到同義詞。
而logos是一個更複雜的詞,在希臘文中,這個詞有非常多的意思,說到這裡,又不免要岔出去,希臘世界一直被視為西方哲學的起源,希臘人對於arche(始基)的嚮往,就是源自於他們想為雜多的混亂世界,找出一個可理解性的基礎。而如logos這些非常重要的概念,在早期希臘文裡,意義卻是雜多的。回到logos這個詞,它有談論、論述、思想、理性、詞、意義、為什麼一件事是一件事的原因,一件事使我們可理解的特徵,在英語中,logos是所有學理的字尾-logy的字根,在希臘宗教裡,這個詞是精神靈感、智慧或是神喻。斯多葛學派也把這個字當成靈魂來看待。赫拉克利特認為這個詞是作為萬物永恆之流中,最重要的共同形式與內在原因。
到了這裡,其實還有一個小問題需要說明,台灣哲學界也好,哲學系也好,其實在學習或使用哲學語詞的時候,都應該會有一些警覺性,就是他們所使用的這些語詞,很可能不是中文中「以前就有的」概念,甚至於這些詞也不是英語中的概念,而是希臘文。其實很多哲學系一直都有要求讀康德、海德格就要會德語。但這對台灣哲學系的學生其實負擔非常大,反過來說,即便你會德語,或是更神,根本德國人轉生,會用德語寫作,但也絕不可能在德國哲學界,或是英語哲學界成為知名的人物,因為除了語言以外,更重要的,你本來就不是英語文化圈裡的人,換句話說,我們也不能接受泰國人來教中文。這其實是蠻悲哀的事,對於哲學界那些以西方為全部的人來說,換言之,他們再怎麼搞,還是只能在台灣搞西方哲學。白先勇的書裡余柱國就是這個例子,他的老友告訴他,美國不會想要一個中國人去教拜倫的。
現在我要把前面的東西收攏起來,意識形態(Ideology)這個詞,不論你是不是將中國視為台灣的文化傳統都一樣,這個詞就不是中文裡的概念,也不是人們日常語言中會觸及的意義。這個詞本身擁有的意思也非常複雜,因為它經由從希臘文到英語或德語之中的翻譯,在希臘文中,這個詞其實就是一個複合的,而且它的複合字,兩者都各有其意義與龐大的歷史,是的,idea跟logos兩個詞,其實都各能衍生出一套歷史,也確實有很多人寫書來分開說明這兩個詞。而意識形態現在被我們廣泛使用,應該有以下幾種意義:
(一)作為古典形上學裡中的,有關於觀念(idea)的科學、關於觀念(idea)起源的研究。
(二)在現代,這個詞的使用往往具有貶義,被視為教條的、虛幻的理論建構與虛假不實的抽象思辨。
(三)在非貶義裡,就是任何的哲學、經濟、政治或社會價值理想與信仰的思考體系。
在目前的台灣社會中,意識形態主要是落在(二)的意義下,被人們廣泛使用。但有趣的事,idea跟logos這兩個詞,在後現代的觀點下,其實都是處在被反省或是批判的狀態裡。比方懷特海的批評,這兩千年來的西方哲學,都只是柏拉圖哲學的注解,而logos更被視為一種對豐富意義的切割與宰制。此處就不得不說,牟宗三將意識形態譯為「意底牢結」,其實是敏銳的意識到Ideology一詞與其背後的龐大知識系譜,確實會使意義走向單一與僵化而失去了生機,不同於中國哲學所擁有的,非常大的包容與開放性。牟宗三這一輩人,其實也讀了很多存在主義,也受到後現代開端思潮的影響,但可惜受限於年齡與人的生命有限性,沒有辦法進行更多的理解與說明,難免留下許多未竟的缺憾。
文末想要談的其實是,不要輕易地使用一個語言,而且是用你以為的意義來用它,因為你,其實很渺小,面對學問,我們都應該更謙卑,人只是意義的載體,作為此在(Dasein),人的意義只是讓存有的豐富意涵,透過人來開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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